Sunday, April 30, 2006

又见董桥:到底是社会病了?还是崔永元病了!

才子董桥在《是对是错,吾爱吾国》中谈起鲁迅,有一段新颖而精妙的评论。
“我深爱鲁迅的小说,写得非常有深度,文字都结了晶了。他的杂文当然也有深厚的功力,文风还开了先河,影响久远,可惜尖酸刻薄过了头,大损阴德。鲁迅学问不浅,雅兴不小,逛琉璃厂,收集版画,印制笺谱,热爱艺术,生活原本大有情趣,却难得快乐,永不饶人,就算最后真的成了革命斗士、青年导师,心里还是别扭,一脸嶙峋,可怜得很。他笔下的阿Q虽然死得不明不白,生前毕竟摸过小尼姑标致的脸,手指头腻腻的,飘飘然了好一阵子。人生苦短,关心社会,关心国家,见义勇为,肯定是要的;弄得自己老发脾气,笔头冒火,却往往会浪费学问,浪费元气。”

斗士到底是斗士,才子终归是才子,伟大而孤独的鲁迅,当然不是雅致而洒脱的董桥的做人标本。不独董桥,也不是我的做人的标本。

一个人有社会责任感,给自己一些压力,这本是好的,但责任感过强,压力太大,则不免是过高估计自我的非理性表现,于己于人都未必是好事。

崔永元就是现成的例子。当年的《实话实说》,凭借新颖别致的节目形式,嬉笑怒骂的谈话内容以及机智风趣的主持风格,一夜之间声名鹊起,也使一脸坏笑的“小崔”成了人见人爱的“央视名嘴”。春风得意的崔永元误认为自己正站在时代的潮头浪尖,甚至自信地幻想,自己七八十岁满头银发了,还依旧坐在这个演播大厅里,引领着舆论的潮起潮落。过于较真,过于追求完美的个性,强烈的社会责任感,以及不切实际的自我期许,使得崔永元把许多本不属于个人的包袱扛在了自己的肩上。

怎奈商业的因素无处不在,无孔不入,社会的人文环境正日渐变坏,中国的电视又没有公共和商业之分,大概从1999年下半年起,《实话实说》开始下滑。于此同时,跟风、雷同的娱乐节目泛滥成灾,为求收视率而不择手段,一味媚俗,名利场的虚假、恶心、丑陋触目皆是,触目惊心。

自信的小崔蛮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这种状况。一番搏斗,他却不得不沮丧地承认,他改变不了世界,改变不了中国,改变不了文化界,改变不了中央台,甚至改变不了一个小小的家庭。心力交瘁的崔永元最终因为越来越少的实话于2002年离开了《实话实说》。

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,变得异常地敏感和愤怒,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,大把大把地吃安眠药,自杀的念头时时泛起,病情严重到需要人24小时陪护。

到底是社会病了,还是崔永元病了?当然是我们的社会病了!而且在人文、精神层面已经病入膏肓,病到连什么是黑,什么是白,什么是做人的基本底线都得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站出来指正的地步。崔的心理医生说:他要是没什么责任感,他的病就好了。崔永元开给自己的处方是:我要是把那良心丢了,我的病就好了。[转自:中国思维网http://www.chinathink.net]

谈笑风生,幽默机智的崔永元不见了,有的只是而今的紧锁双眉,忧郁倦怠,这固然是社会的悲哀,固然令人心酸,但崔永元的过于严肃,过于较真,过于强烈的社会责任感,却不是值得提倡的人格坐标,它使人既缺乏理性,也不够大气,更不好玩。

我们的社会的确是道德沦丧,泥沙俱下,但我们的时代也同样生气勃勃,充满着光荣与梦想,我相信多年以后的事实会证实这个判断!即使社会真的已无药可救,那也是一个整体的,系统的堕落和死亡,仅凭一己之力又能奈何呢?人生苦短,我赞成董桥的哲学!几年前,崔永元写过一本《不过如此》,看来,真实的他远没有那么达观和洒脱。

前几天和两位在中学教书的朋友吃饭,一位是刚工作三年多的青年才俊,一位则是年富力强又颇有阅历的中年人。席间,自然谈到了现今的中学教育。偶然的话题点燃了青年心中久储的愤怒,

“我敢说教育是现在最烂的领域!教育的精神传承荡然无存!每天忙这个,忙那个,你得做大量的工作证明你在认真工作。最让人沮丧的是,忙了半天,毫无成就感可言!真是,‘家有隔夜粮,不当孩子王!’”

看着以前踌躇满志,如今灰心丧气的小同事,中年朋友缓缓放下筷子,抿口酒,

“你所说的我都赞同!不错,教育的精神不复存在!德育工作假、大、空;教学工作为高考;教师忙得屁掂转,忙来忙去多半还为了应付无聊的检查;所谓的 “搞科研”纯粹是鬼话,除了评职称,一点推广价值也没有;公开课就是演戏和作秀;中学教师很累,班主任更累,身累、心累,累完了还没有结果。这些全是大多数中学的实际。但是,我并不赞同你沮丧的态度。你其实不懂教育的本质。”

“怎讲?”

“教育的本质不是改变,而是熏陶!你过分的失落来源于你过多的期望。你老想改变学生,老想和崔永元一样改变环境,外在的事情岂能尽如你我所料?改变不了当然就会失落。教师最关键的是本本分分教好书!”

“你这也太颓废了吧!”

“不!”中年朋友答得斩钉截铁,“这不是无奈,不是激愤,更不是一种走向乖巧的心理调适。他首先是一种理性,他承认事物的复杂,也承认万物的平等,所以,不会动不动就有改造对方的心思,即使自己真的很对很好!他更是一种达观,他能看到个人的渺小,也能体会事情的错综。所以,不会有以一己之力改变环境的英雄主义构想。他只是回到自己的本位,把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包袱放下。”

“那中国的教育何时才能有救?”

“有救!当然有救!当我们不再简单地相互指责和攻击,当我们认识到教育是一个整体、系统、复杂的工程,需要学校、教师、家庭、教育领导机构以及全社会共同关心,共同用力的时候,就会有救!”

“送你几句话吧!”中年人略带怜悯地说,“热心而不偏激,达观而不无奈。勤勤恳恳做好本职工作,舒舒心心过好自家日子。人要正直而有趣!”

我知道,我又遇到了一个董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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